|
|
来源：中国艺术鉴赏网
作者：楚慎为 作家
（四）
伯牙住进客卿的府邸，客卿终日派人端来好酒好菜，在伯牙身旁伺候着，唯恐有所怠慢。伯牙却十分惶恐，一则担心弹不好曲子，令客卿大人失了面子，二则那把“号钟”始终不见客卿归还，而是送来了一把新琴。伯牙试着向客卿要过几次，客卿却总是推脱齐王想追忆凭吊一番先祖桓公，所以送进宫了，过几天再奉还。伯牙心思单纯，只是觉得齐王可能真只是一片孝心。何况那齐王富有四海，且不通音律，要把破琴有何用。再说，齐国乃春秋大国，岂会又为了一把破琴而失信于人?事情传了出去，何以威慑，令服中原诸侯……
想到这里，伯牙也便安下心来。次日，伯牙一番沐浴后，又换上客卿为其精心准备的新衣。整个人顿时荣光焕发，神采奕奕。客卿不由感叹，人靠衣装马靠鞍，换了一身行头，立即像变了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后生。
待天渐渐黑了，伯牙抱着古琴，在客卿的引领下，一同上了马车，前往晋国公子下榻的公馆。一路上穿过临淄的街道，只见家家张灯结彩，洋溢着一份节日的气氛。
伯牙问道：“贵国是否有重大的喜事?”
客卿看了一眼窗外，恍然道：“哦，先生有所不知，齐国太子已到了成婚的年纪，于是便向各国诸侯提亲。各国诸侯自然是趋之若鹜，纷纷将适龄的王侯公卿家的千金送来了临淄。这不，太子刚刚选定了秦国来的公主，所以大王命令全城张灯结彩，全国百姓放假三日，普天同庆。”
“那么，晋国公子来临淄也是为了此事吧?”伯牙问道。
客卿点了点头，道：“哎，齐王本欲与晋国结亲，内定了晋国公子雍的女儿姬华。不想太子却一眼相中了秦国公主，齐王拧不过他，只得应允了这场婚事。为了表达歉意，恰逢公子雍的生辰，于是办了这场盛宴款待，以宽慰晋国。可惜啊，可惜，白白错过了齐晋结盟的一场契机。”
伯牙道：“没什么可惜的，男欢女爱须双方情投意合。既然贵国太子无意，那便不要耽误人家。如此结果，甚好。”
客卿叹了口气道：“先生未入仕途，不懂其中的道理。自桓公去世后，齐国国力江河日下，早已不复当年的雄风。现如今以晋国和楚国最为强盛，城濮之战后，晋国又战胜了楚国，独自称霸中原。所以齐王有意结交晋国也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，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嘛。”
伯牙拱手道：“在下迂腐，不谙朝政，受教了。”
客卿摆了摆手，道：“太子一意孤行，大王恐得罪了晋国，这才让我筹办晚宴。说白了，就是让我拿热脸去贴晋国公子的冷屁股。稍有不慎，性命不保啊。不说了，不说了，说来说去都是泪。”
伯牙道：“大人莫恼。想必那公子雍十分喜好音律，在下一定替大人取悦于他，为大人分忧。”
客卿激动的握住伯牙的手，欣喜道：“鄙人的身家性命，全仰仗先生了。”
大约一炷香后，客卿的马车停至公子雍在临淄的公馆前。下了马车，伯牙只见八个大红的灯笼把公馆前的街道照得通红光亮。公馆前人来车往，寿品堆积如山。早已守候在门口的小厮见客卿来了，赶忙迎上前道：“客卿大人，公子等您许久了。请速速与我来。”客卿拉了拉伯牙的衣角，示意他紧紧跟上。就这样伯牙抱着琴，随在客卿的后面，走了进去。
此时，公馆的阁楼上，公子雍的女儿姬华正倚靠着栏杆，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临淄城的夜景，而一旁的丫鬟却数着门口的马车。
“四十五，四十六，四十七，小姐，足足来了四十七辆马车。公子爷实在太有面子了。除了齐王和太子，差不多全临淄城的达官贵人全都来了。”丫鬟兴奋道。
姬华冷冷一笑道：“他们哪里是给父亲面子，分明是给晋国面子罢了。我们只不过是狐假虎威，仗了晋国的势。”
丫鬟道：“难道小姐还在为齐国太子选了秦国公主而懊恼?”
姬华轻蔑道：“人家心有所属，我又何必强求呢?只是我素闻临淄人文荟萃，文化昌盛，想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。可惜啊，来了后方知此处皆是鼎沸靡靡之音，甚是失望。哎……”
丫鬟眨了眨眼睛，道：“小姐莫恼，公子爷早已为你备下了礼物。”
姬华道：“是什么?”
丫鬟神秘的凑到姬华耳边道：“公子爷知道小姐喜好音律，特向齐王索要了瑶琴‘号钟’，前几日齐王还百般推脱，现如今却称已经找到了，所以今天会由齐王使者专程送来。”
“号钟，太好了。那可是把举世闻名的宝琴啊。”姬华兴奋地跳了起来。
“公子爷知道小姐你喜好这些，所以才去找齐王索要的。看来公子爷十分心疼小姐你的。”丫鬟道。
姬华冷笑道：“父亲那是见我落了选，总要齐国出点血，所以才开口要的。”
丫鬟道：“不管怎么样，小姐总算不虚此行。”
姬华道：“那也是。走，咱们下去看看，一会父亲该叫我出去给客人们敬酒了。”
此时，伯牙随着客卿步入公馆大厅。此时里面宴席已经开始，主人家公子雍坐在大厅正中，与左右的客人们正在推杯换盏，举杯畅饮。此时只见公子雍双脸微醺，已有些许醉意。
客卿拱手行礼道：“参见晋国公子，祝公子爷富贵荣华，松柏长青。”
公子雍喝得正高兴，兴致勃勃道：“客卿大人，来得怎么这么晚，来，来，罚酒三觞。”客卿正欲扭捏，不想公子雍起身举着酒觚便走了过来，一把拽住客卿的脖子，将酒灌了下去，并且调侃道：“知道客卿大人要扭捏推辞，那本公子惟有开始灌了。”
突如其来的变故，让客卿一时反应不及，顿时被灌得连呛了几口。众人见状，纷纷被客卿的狼狈模样逗乐，一阵哄堂大笑。
“此人是谁?”公子雍这才发现了客卿背后还站着伯牙，于是好奇的问道。
客卿缓了缓心神，忙解释道：“公子爷，这位先生是名瑶琴大师，特来献艺。”
“哦，看上去他最多只有二十多岁，何以胆敢在本公子面前自诩大师?”公子雍轻蔑地开涮道。
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。
伯牙不卑不亢地行礼道：“音律乃是风雅之事，何等尊贵。现如今公子爷醉酒贪杯，狂悖无礼，恕在下大胆，就此别过。”说完，伯牙便要离去。
“来人啊，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我抓住。”公子雍见伯牙要走，完全不给他面子，于是怒斥道。
两名士兵闻声上前，将伯牙一把扭住了双手。
公子雍道：“你小子是不是没真本事啊，怕弹琴出丑是吧。说出来，只要你承认自己是欺世盗名之辈，本公子便放了你。”
伯牙义正词严道：“本人伯牙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琴师。”
“我呸，来临淄一月有余，听得都是些陈词滥调，就凭你也敢来诓我。”公子雍依旧不依不饶。
客卿赶紧解释道：“公子爷，这位伯牙别看他年轻，他真是琴师，琴师成连的弟子。”
“少瞎掰，成连今年没八十，也有七十好几了吧，怎么会收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为徒呢?只怕不是师父，而是师爷吧。哈、哈、哈。”公子雍讥讽道。
众人又是一种哄笑。
“父亲，是真是假，一试便知。让他弹上一曲，姑且听听。”说完，姬华头戴面纱，从后屋缓缓走了出来。公子雍见是自己的掌上明珠，爱女姬华，便立即答应道：“对，既然你是成连的弟子，那么就弹上一首“高山流水”给本公子听听。我可告诉你，五年前成连曾经到过晋国，给我们父女弹奏过，别想着糊弄本公子。”
士兵松开束缚，伯牙活动了一下双手，道：“《高山流水》又何难，只是师傅曾嘱咐过，弹奏此曲须得答应在下三件事。”
“哪三件?”公子雍问道。
“第一，公子得净面，第二公子得换身干净衣服，第三，摆好香案。”伯牙道。
“好，本公子依了你。”公子雍说完，在仆人的搀扶下进去后堂，洗漱后又换了身干净衣服。再回到大厅时，只见伯牙已经燃好了香，摆好了琴。
公子雍回到位置上坐下，让姬华坐在一侧，竖起耳朵听伯牙弹琴。
铮，铮……，琴声响起。清脆悦耳，动人心魄。闭目倾听，时而仿佛置身高山之巅，一览群峦叠嶂，氤氲飘渺，环顾左右如梦似幻，似假若真。时而好像置身大江之中，一纵惊涛拍岸，渔桨千帆。
若是音乐使人共鸣，不经意、不强求。不是不愿聆听，只是容易忘怀自己。音乐是一种缔造，一种超越，无关身份。谁的眼角触动谁的眉，谁的琴声偷走了谁的心，那都是上辈子的轮回?一幅高山流水，明月清风，水榭楼台，暗香盈袖，闲情雅致，抚琴而乐，吟一念相思。轻挑丝竹，纤纤手指，琴在声中，人勿语，情在乐中，人未语。于是，那琴声有了另一种诠释，名曰春心涌动。女儿心，胸中划过一颗流星，那是红鸾心动。
很熟悉的场景，很老套的故事。只此一曲，姬华就爱上了眼前这位年轻的琴师。她爱他的英俊，的确伯牙算得上个帅哥，她爱他的演奏，的确伯牙才华横溢。爱上一个人真的不需要多久，一首曲，一个人，一瞬间。
姬华感动得热泪盈眶。众人纷纷被姬华的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，在他们心中伯牙的琴声的确够悠扬，够震撼，但对他们而言仅仅只是好听而已，远远达不到落泪的地步。每个人对音乐的认识不同，深度不一，注定见解也是不同。
丫鬟替姬华擦拭眼泪。丫鬟一不小心，将姬华的面纱扯落下来。霎时间，姬华精致的面容露了出来。此时刚好伯牙的琴声停了下来。刷地一下，人们的目光全然不在伯牙这里，而都转到了姬华的脸上。
客卿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，指着姬华道：“你，你，你，你的脸上的黑斑哪里去了。”
公子雍看了看客卿，又看了看旁边的女儿，他摸了摸女儿姬华哭花的脸，突然大怒道：“华儿，什么意思?”
姬华赶紧赔罪道：“女儿实在不喜欢作为联姻的棋子，对齐国太子毫无兴趣，于是就在选妃时就在脸上涂了些东西。”
“胡闹。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。”公子雍怒不可遏地呵斥道。
“如此甚好，甚好。趁着太子还未于秦国公主完婚，一切都还来得及。”见峰回路转，客卿兴奋得手舞足蹈。
“不妥。若是此时齐国悔婚，秦国会怎么想?如此奇耻大辱，势必会引起秦国的报复。”姬华大声道。
“怕它做甚。只要齐国与晋国结为姻亲，还会怕个小小的秦国。”客卿不屑道。
“是啊，有我们晋国堵在函谷关，谅那秦国也不敢轻举妄动。”公子雍补充道。
“哎呀，父亲。你们难道就为了一场悔婚就要打仗，拿人命视作儿戏吗?是他们齐国人以貌取人在先，说白了就是一些皮肤滥淫的蠢货而已。”姬华急了眼，都爆了粗口。
“华儿，慎言。”此时公子雍的酒已经醒了大半，立刻感觉到姬华当着齐国人的面，说得实在过分。
“既然公子的千金不想嫁给齐国太子，那么本人就代郑侯向公子提亲。”郑国使者走了出来，适机提亲道。
“鲁国使臣向公子提亲。”鲁国使者提亲道。
“吴国使臣向公子提亲。”吴国使者提亲道。
一时间各国使者纷纷向公子雍提亲，一时场面实在尴尬。公子雍不知如何是好，楞在那里。
中国艺术鉴赏网融媒体官方平台报道：
责任编辑：王斯捷
